武漢古家具市場探秘

圖為：清末的椅子﹙資料圖片﹚

圖為：珍藏的龍形大柜（局部），據(jù)稱價值不菲。（資料圖片）

圖為：巧木工在修補舊家具（資料圖片）

　提 要
　　家具在我國歷史悠久，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商代，就有很精美的青銅和石制家具。隨著人們起居形式變化，家具也伴隨著人們的需要，經(jīng)歷了由低級形態(tài)向高級形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逐漸以木制家具為主，從桌、椅、幾、床、榻、箱等最日常的家具中，我們看到一代又一代中國人審美趣味和生活方式的變化，甚至家國情懷。近段時間，記者走訪了漢口香港路的古家具市場，見到了那些透著頑強生命力的古老家具。
　　為覓得寶貝苦守幾年
　　千工床背后幾多情感
　　沿著香港路前三眼橋的一條巷子，許多古舊的門板和窗花放在路邊的墻上，在兩邊民房古樸氣息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厚重和沉靜。走進一家小院子里，一幅幅精美的人物雕刻撲面而來，這些雕刻都是刻在門板上?！澳銈兛?，這個挑夫雕刻得多么生動，他還回頭望一下?！闭f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就是店老板陳世來。
　　陳世來介紹，為了尋找這些窗花、門板，他跑遍武漢周邊數(shù)個縣市，后來又跑遍了湖南、江西等地。他還帶著記者看他的“寶貝”——一張千工床和一副轎子，“它們都是晚清的家具?！鼻Чご彩且环N做工非常精細的床，一般需要1000個工作日才能完成，它來自新洲鳳凰鎮(zhèn)；轎子則是從蔡甸區(qū)索河鎮(zhèn)購得的，“這都是線人提供的線索?！?BR>　　2004年5月的一天，家住新洲鳳凰鎮(zhèn)的老郭給他打電話，稱自己碰到一件寶貝，木床上刻有360個栩栩如生的人，讓他趕緊去一趟。陳世來完全不相信有這樣的好事，開玩笑對老郭說：“你莫是騙我吧？”老郭仍堅持讓去一趟，說如果騙他，就給他出路費錢。陳世來心想，自己收集木雕近20年，從來沒有這樣的奇遇，憑著老郭的認真勁，他還是決定前往一趟。
　　在新洲鳳凰鎮(zhèn)，陳世來在當(dāng)?shù)卮迕駝⒌募抑锌吹嚼瞎f的古床。床上的人物雕像栩栩如生，姿態(tài)各異，而且古床的整體保持完好，陳世來確信碰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寶貝”——千工床。劉爹爹介紹，木床是在文革期間分到他的家中，據(jù)說曾是民國時期一位軍閥使用過的。陳世來與劉爹爹談妥了價錢，即將成交時，劉爹爹的兒媳卻決定不賣了。
　　陳世來從與劉爹爹的談話中了解到，原來劉爹爹的兒子英年早逝，留下兩個尚在讀書的孩子。劉爹爹的媳婦支撐起整個家，日子比較拮據(jù)。生意沒有談成，但陳世來還是給劉家人留下一句話，如果想賣隨時通知他。2006年8月，陳世來接到老郭的電話，劉家愿意賣掉古床。喜出望外的陳世來當(dāng)即趕到新洲鳳凰鎮(zhèn)，以6000元錢成交，并給了老郭一筆信息費。
　　陳世來與老郭兩人花掉了半天時間，才將千工床拆開。陳世來說：“這么精美的千工床居然沒有一個釘，古人做工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千工床拆開后，陳世來叫了一輛貨車將床拖回武漢市區(qū)的倉庫，他又與工藝師傅將床組裝起來?！皩⑦@個千工床拼起來時，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我從沒有見過雕工如此精美的家具，感覺自己的生命得到了滿足?！?BR>　　來自通山的陳世來從事古家具收購已經(jīng)20余年。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陳世來退伍后回鄉(xiāng)當(dāng)過小學(xué)教師、擺過攤賣過水果，后來又做木材和建筑生意，但在建筑工地上被人騙光了本錢。1986年，陳世來回到老家通山縣洪港鎮(zhèn)，開辦一家電子游戲室。經(jīng)戰(zhàn)友的指點，陳世來涉足古玩市場，剛開始玩錢幣，后來也涉足瓷器和玉器等。1989年，陳世來到廣東中山市古鶴鎮(zhèn)游玩，在那邊打工的朋友稱，當(dāng)?shù)氐墓偶揖呱夂芑鸨貏e是那些木雕古家具?；氐嚼霞液?，他繼續(xù)在鄉(xiāng)下收購古錢幣。“收購古錢幣過程，我經(jīng)?？吹搅钊送葱牡囊荒唬涸S多家建新房子時，將老房子的窗花、門板丟在一邊燒掉。作為古老的民間文化和工藝品，這些窗花、門板竟如此輕易地被毀壞，太可惜了?！标愂纴肀阍囍召彺盎ā㈤T板，等到積累一定數(shù)量后，他便通知古鶴鎮(zhèn)的朋友前來取貨。
　　老家的貨源日益減少，陳世來從以山地為中心的搜索逐步轉(zhuǎn)向了平原。2001年，他將自己的“生意”搬到武漢，收購網(wǎng)絡(luò)從武漢周圍的幾個縣城延伸到了湖南、江西等地，收購的范圍從窗花、門板擴大到桌椅、床等。很多買回來的古家具都存在破損的問題，為恢復(fù)古家具的價值，陳世來從老家請來一位老木匠師傅，對古家具進行仿古修復(fù)。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陳世來圍著千工床仔細地研究，從其木雕的圖案等判斷，屬于晚清時期的家具，可是木床的材質(zhì)是雜木。“如果是黃花梨或者是紫檀木，其價值就相當(dāng)大?！北M管如此，但還是有不少的人對古床很感興趣，希望陳世來能夠轉(zhuǎn)手，有人甚至開價達到8.5萬元。陳世來想了想，還是舍不得賣掉，他解釋道：“可能是因為自己太喜歡收藏古家具了，能從中體會到那個時代的藝術(shù)氣氛?！?BR>　　東方藝術(shù)傾倒西方來客
　　法國人愛上古家具
　　25日上午，一名法國人帶著翻譯，在品珍齋的店子里與老板熊高財商談，他讓熊高財幫助他做一套仿古家具。
　　法國人名叫丹尼斯，是法國麥格納公司武漢分公司技術(shù)部門的負責(zé)人。他的翻譯莫劍昆小姐介紹，丹尼斯來漢工作就在本地購買了房子，目前房子正在裝修。莫劍昆說：“丹尼斯的很多同胞向他介紹品珍齋，稱這里的仿古家具很有東方藝術(shù)特色，家里使用的都是這些家具，他覺得很有品位，也很有藝術(shù)感?！?BR>　　對于丹尼斯的到來，熊高財并不感到意外：“來我這里買仿古家具的法國人太多了，近段時間讓我都忙不過來，很累呀，我寧愿少做一點?！?005年下半年的一天，熊高財正在店里忙著，一行十余名法國人沿著前三眼橋巷子逛，其中有兩名法國人拿著圖紙來到他的店子里，要求熊高財幫助做一套仿古家具。仿古家具交付后，法國人對這些家具很滿意，“這名法國人是法國駐武漢總領(lǐng)事館的工作人員，他后來又介紹其他法國人前來購買。來買家具的法國人越來越多了，其中神龍公司的法國高管也不少。他們一般都是三年任期到期后，購買仿古家具回去的?！?BR>　　法國人買的仿古家具很多，也有人開始買真正的古家具?！拔移鋵嵅惶敢鈱⒐偶揖哔u給他們，賣一件就少一件，自己將它們看成孩子一樣，賣掉很心痛呀?！笨墒鞘召徯碌墓偶揖哂中枰Y金，只得賣掉一部分?！懊慨?dāng)我看到自己沒有看過的古家具就想收購過來。買回來再賣掉，自己至少可以過過手癮，心里會舒服一點。”他坦言：“我已經(jīng)愛上了它，一輩子丟不了?，F(xiàn)在做其他的事情都做不下去?！?BR>　　熊高財帶記者參觀了自己數(shù)年來收藏的古家具——明代的簡式長桌、清中期的檀木書柜、晚清的描金大柜等。他介紹：“晚清的描金大柜是從山西購買而來的，明代的簡式長桌和清中期的檀木書柜則是從蘇北購買回來的?！痹谛芨哓?shù)姆块g內(nèi)，記者看到一套雕工精美的書柜：“這是清晚期的東西?！庇浾卟唤麊柕溃骸白龉と绱司?，豈不是很值錢？”熊高財笑著說：“別看它做工精美，實際上值不了幾個錢！頂多五六千元，它的材質(zhì)是白木，材質(zhì)很一般?！彼榻B，家具中以黃花梨、紫檀、雞翅木、鐵力木、櫸木、櫻木等質(zhì)地堅硬的家具最為值錢，黃花梨在國內(nèi)只在海南省生長，已是非常珍貴了，國內(nèi)已經(jīng)是論斤在賣，一張七八十斤重的黃花梨八仙桌僅材質(zhì)就值七八萬元。
　　生意漸漸地做大了，熊高財感嘆這要感謝自己的師傅：“做這一行要有識別木料的能力，判斷家具年代的技巧，還要有鑒別加工技術(shù)的相關(guān)知識?！?歲時，熊高財就跟老家通山當(dāng)?shù)匾挥忻哪窘硨W(xué)做木工，“我?guī)煾岛軈柡?，他曾熟讀《魯班經(jīng)》，做出來的家具經(jīng)久耐用，很有靈性，所有的家具都不用釘子。”十年前，老人在90歲的高齡離開人世，熊高財非常惋惜地說，“后來我再也沒有碰到過像他這樣出色的木匠?！?BR>　　三年學(xué)徒期滿后，熊高財開始在當(dāng)?shù)財埢?。在做木工時，他接觸到古玩，便喜歡上了它。15歲時，熊高財拿著從家鄉(xiāng)收購回來的銅錢等古玩到武漢賣，“那時也不清楚那些古玩真正的價值，只要比收購價格貴一點都可以賣?！焙髞硭帜舷聫V東做古玩生意。上個世紀90年代初，顧家的熊高財與妻子回武漢發(fā)展，便開始收購古家具。
　　熊的妻子表達了他們夫妻一個共同心愿——兩個兒子結(jié)婚時，能送給每人一套古家具作禮物。“古家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效果，這樣可以讓孫輩們從小就生活在藝術(shù)氛圍中，感受歷史的傳承?！?BR>　　博古堂女老板的買賣原則
　　“只賣對的，不賣貴的”
　　在香港路一古家具倉庫里，記者見到了博古堂女老板姜雪梅，不禁贊嘆：“你真是不簡單呀！做這一行，女性的不多！”姜雪梅笑言，其實她只是掛一個名，實際上真正運作的是她老公查先生，倉庫里看到的古家具不少，是一家三代收藏的積累。
　　姜女士的父親與公公原來是初中同學(xué)，兩人的老家都在大冶市。兩人因為共同的愛好，經(jīng)常在鄉(xiāng)里收購古玩時碰面，同學(xué)加上有共同的興趣，兩人的交往也越來越深，兩人的妻子各懷身孕，雙方約定，如果雙方生的孩子是一兒一女便結(jié)為兒女親家。盡管訂的是娃娃親，姜女士與老公查先生的感情一直很好，“可能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興趣，都喜歡收集古玩。”姜女士介紹，其實從她的爺爺輩開始，就開始收集一些古玩，只不過當(dāng)時資金有限，主要在當(dāng)?shù)厥召?，文革期間便不敢再做了，因為這會被當(dāng)作“資本主義尾巴”割掉。
　　姜女士與自己的老公都深受各自家庭的影響，從小就喜歡鉆研一些錢幣、玉器、瓷器等古玩。她介紹，查先生在十六七歲讀書時，家里常給一些零花錢，他舍不得花掉，而去收藏一些古木箱、古木門窗和一些花片等古玩，還好那時的古玩都比較便宜?，F(xiàn)在，查先生仍然喜歡鉆研古玩方面的書籍，經(jīng)?？磿钡缴罡胍?，甚至是通宵達旦，放大鏡因使用過于頻繁也被用壞了。對于自己，她津津樂道：“我們把這些古代的東西保留下來，一點一點研究，有時候能從古今做工上發(fā)現(xiàn)它們的不同和差距，這里面也有很多的樂趣，有時沉浸其中茶飯不思，心里像吃了糖一樣開心甜蜜！”姜雪梅繼續(xù)說，“從這些古家具可以看出，古人遠不像現(xiàn)代人這么浮躁。家里擺上一副古家具，心境一下子可以沉靜下來?！?BR>　　兩家收集的東西越來越多，經(jīng)常是借錢來搞收藏，后來才想到變賣一些古玩還債。2000年，姜雪梅和丈夫?qū)⑹詹仄饋淼墓偶揖吆陀衿?、瓷器等古玩搬到武漢，開起了“博古堂”古玩店。姜雪梅的父親和公公負責(zé)收購古家具、瓷器、銅器等，母親與婆婆則負責(zé)玉器等古玩的收購。她介紹，收購而來的古家具中包括兩張清末的千工床以及一套老椅子等，千工床是從安徽收購而來，屬于徽派作品；太師椅子則從蘇北收購而來，屬于蘇派作品，都具有很高的價值。明清時期的家具分為蘇派、北派（或叫京派）、廣派和海派，其中蘇派與北派的做工最為精細，因此也最具收藏價值，而海派是在清晚期才出現(xiàn)的流派，其家具往往具有歐洲的風(fēng)格特點。她介紹，上個世紀90年代，她的父親到江蘇收購舊家具，看中一幅舊屏風(fēng)，為節(jié)約成本，將屏風(fēng)拆散背回來，再重新拼裝起來。
　　博古堂總經(jīng)理宗俊介紹，他們的收購網(wǎng)絡(luò)遍布全國，這都是老板的父親與公公打下的基礎(chǔ)，然而收購古家具越來越難了，一是古家具本身的數(shù)量有限，賣一件少一件；另外一些富起來的人，根本不愿意賣掉家中的古家具。
　　盡管倉庫目前有不少庫存，但姜雪梅并不急于賣掉這些古家具。她介紹，來到店里買古家具的主要是一些高級知識分子和一些大老板，如美院的教授就常來逛古玩店，前不久還有一位教授訂了一套椅子，作為兒子的結(jié)婚禮物。在賣古家具的過程中，姜雪梅也自己訂了一條規(guī)矩——只賣對的，不賣貴的，“如果買主確是想收藏，哪怕是便宜一點我們也會賣；如果沒有這份真誠之心，即使錢出多點我們也會考慮考慮，我們擔(dān)心的是古家具在買主那里能否得到完整的保存?！?BR>　　留存有限需求增多
　　江城市場尚需做強
　　武漢科技大學(xué)孫君恒教授研究古家具已有三年多的時間。他介紹，目前市場中古家具中價值**的是明代家具，不僅藝術(shù)成就較高，而且極為少見。他介紹，明朝家具之所以具有很高的成就是因為：一是明代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繁榮，城鎮(zhèn)興起，大大增加了家具的需求，工藝要求也不斷提高；二是海禁開放，大量輸入硬木，使工匠有可能制造出精美堅實超越前代的家具。明朝還出現(xiàn)一位木匠皇帝朱由校，他盡管當(dāng)皇帝不在行，但制造的家具在市場上頗受歡迎，其中護燈小屏八幅和雕刻的“寒雀爭梅戲”就賣到了一萬兩白銀。
　　清代家具以雍、乾為鼎盛時期，這一時期的家具品種多，式樣廣，工藝水平高，最富有“清式”風(fēng)格。在裝飾上，這一時期的家具力求華麗，并注重與其它各種工藝品相結(jié)合，使用了金、銀、玉石、珊瑚、象牙、琺瑯器、百寶鑲嵌等不同質(zhì)材，追求璀璨、富麗堂皇。而目前市場上清朝家具多是清晚期的家具，雍、乾盛世的家具亦少見。
　　據(jù)一名資深業(yè)內(nèi)人士介紹，傳世的古代家具中，完好無損的并不多見，大量是經(jīng)過修復(fù)后的實物。因此，對古代家具修復(fù)質(zhì)量的鑒定，是確定其價值的重要手段。對古代家具修復(fù)的原則，應(yīng)是“按原樣修復(fù)”和“修舊如舊”。要達到上述修復(fù)標準，一定要采用傳統(tǒng)的工藝、原有材種和傳統(tǒng)輔助材料，再加上過硬的操作技術(shù)。鑒定古代家具的修復(fù)質(zhì)量，首先可看原結(jié)構(gòu)和原部件的恢復(fù)情況。其次，要檢查修復(fù)中是否采用了傳統(tǒng)輔助材料，如傳統(tǒng)的竹釘、竹銷、硬木銷、動物膠等，是否被鐵釘、化學(xué)粘合劑等現(xiàn)代材料所取代。
　　這位業(yè)內(nèi)人士還稱，武漢是一座具有上千年歷史的名城，特別在清代更是一個重鎮(zhèn)，但本地留下的古家具數(shù)量卻相當(dāng)有限。目前武漢市需求古家具的人越來越多，古家具市場的發(fā)展整體來說還算不錯，但與廣東中山市古鶴鎮(zhèn)、北京的潘家園市場比還有較大差距，仍有待進一步做大做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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