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作紅木:工不厭精料不厭細的濃墨重彩

　　明清兩代，家具領域進入了全盛時期，大部分家具是應日常生活之需，以柴樹和雜木為材料，沒有太多的藝術價值。但是為了滿足上層社會的需要，也發(fā)展出以黃花梨、紫檀等優(yōu)質(zhì)硬木為材料的家具，經(jīng)過不斷改進發(fā)展，其風格工藝逐漸成熟，先后在各自的地域自成一派，如蘇、廣、京、晉、寧、魯、揚、閩等家具流派。明清家具日漸完美，形成了中國家具史上的高峰。其中代表是來自詩意江南的蘇式家具、嶺南地區(qū)的廣式家具和皇室宮廷的京式家具。這三大流派各有獨特魅力，被后人總結(jié)為“文蘇、豪廣、奢京”。

　　■流派簡介

　　“京作”凸顯宮廷風

　　清朝雍正、乾隆以后，由于國力昌盛，經(jīng)濟及手工業(yè)的發(fā)展，再加之受到一些外來文化的影響，清代家具隨著地域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各地方家具風格異彩紛呈的局面。北京作為帝王之都，天子所居，長期以來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修繕營造，其建筑之精良、工程之宏大，規(guī)制之嚴整，舉世聞名。為了滿足帝王之家的起居生活，來自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匯集于此，為皇室之家打造家具器用，形成了以宮廷風格為特點的京作家具。

　　“京作”作為一個概念，主要是指清盛世內(nèi)務府造辦處宮廷作坊在北京制造的家具，小部分指內(nèi)務府下令在江浙兩廣等地監(jiān)督制作的供宮廷使用的家具，以紫檀、黃花梨和紅酸枝等幾種珍貴木材為主?！熬┳鳌本哂絮r明的宮廷風格，用材名貴，工藝講究，后來凡在此風格范疇內(nèi)的家具都被稱為京作家具。

　　流落民間的“京味兒”

　　清末民初，北京城東南角崇文區(qū)的龍須溝、金魚池一帶，位置偏僻，這里成為了勞動人民聚居之地。附近的曉市大街是當時北京有名的夜市，也稱“鬼市”。在曉市附近有一座供奉木匠祖師爺魯班的廟宇，香火甚旺，人稱為“魯班館”。在館周圍的幾條胡同里，有大大小小35家木器作坊和店鋪，集中了北京大批木匠師傅。其中許多技藝超群的能工巧匠，正是清造辦處活計減少后流散于民間的工匠師傅。正是由于他們，富麗堂皇的“京作”家具終于越過了層層宮墻來到“民間”，逐漸被人們熟知。

　　在北京龍順成的車間內(nèi)，從事紅木家具制造長達40余年的老師傅楊福嶺對記者表示，所謂“京作”主要指北京地區(qū)生產(chǎn)的以宮廷用器為代表的家具，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北京人制作的家具”?！熬┳鳌奔揖呤且蚧适?、貴族起居的特殊要求而制作，透著體態(tài)豪華、凝重寬大、雍容華貴和威嚴，因此深受北方地區(qū)老百姓的追捧。

　　曾被宮廷壟斷一時

　　由于京作家具誕生的初衷是滿足宮廷皇室的起居所需，因此這些如今被普通人欣賞、把玩的紅木瑰寶，曾經(jīng)是名副其實的“皇家**品”。

　　故宮博物院副研究員周京南指出，從歷史文獻記載來看，清宮造辦處曾為皇室生產(chǎn)制作了大量的京作家具，廣泛見于寶座、床榻、幾案、椅凳、屏風等品類之中。

　　據(jù)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活計檔記載：乾隆五十年十月初六日，員外郎五德大達色、庫掌金江、催長舒興、筆帖式福海畫說太監(jiān)鄂魯里交商絲紫檀木香幾五件(系寧壽宮內(nèi)，二件束腰上嵌琺瑯片，二件束腰上鑲嵌玻璃條，托泥上嵌銀母鑲嵌)。另外，乾隆五十三年九月二十八日懋勤殿傳旨，寧壽宮東暖閣樓下現(xiàn)設三屏風中扇現(xiàn)鑲刻蘭亭帖玉版，東邊用鑲玉版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一方，兩邊用鑲玉版寧壽宮寶一方，交啟祥宮，與現(xiàn)鑲玉版挑一色玉刻做挖嵌，周圍鑲四分紫檀木邊，欽此。

　　除了見諸文字的史料之外，在現(xiàn)在的故宮博物院中還藏有一件紫檀嵌玉龍紋寶座。這件京作家具的代表作品最引人注目之處在于寶座的靠背及兩側(cè)扶手上鑲嵌有和田白玉雕刻的正龍、火珠、夔龍拐子，束腰下亦嵌飾白玉團花、雙蝠及彩石花葉，色澤潔白光潤的和田白玉嵌件與沉穆肅靜的極品硬木紫檀相配，形成鮮明對比，燦然悅目，給這件精雕細刻的寶座更增添了一絲華貴堂皇之氣。

　　周京南表示，從上述記載以及館藏文物中可以看出，當時內(nèi)務府造辦處制作了大量的嵌琺瑯片香幾、嵌玻璃香幾，以及鑲嵌各類珠寶、碧牙、珊瑚珠子的佛塔、鑲嵌玉板的大座屏等，這些鑲石嵌玉的京作家具成為了清代宮殿里重要的陳設家具，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舊時王謝堂前燕”。

　　明代的家具多雕刻螭虎龍，而清代的京作家具則是夔龍，夔鳳，拐子紋，蟠紋，獸面紋，雷紋，蟬紋，勾卷紋等無所不有。從整體上看，這時的京作宮廷家具已遠遠不只是滿足統(tǒng)治者坐臥起居的最基本的生活需要，而是形成了“求多、求滿、求富貴”的風格特點，家具制作用料奢靡，如在家具上嵌銅、嵌琺瑯、嵌玉石、嵌象牙、嵌珠寶、嵌玻璃等，以求達到富麗堂皇、新奇出彩的效果，彰顯富貴的心理在這一時期的京作家具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京作家具榫卯結(jié)構(gòu)最合理

　　京作家具的榫卯結(jié)構(gòu)講究，被業(yè)內(nèi)人士普遍認為，代表了中國古典家具的“**水準”，也代表著明式、清式家具的“主流”。

　　中國家具協(xié)會傳統(tǒng)委員會高級顧問、北京林業(yè)大學特聘教授王秀林表示，雖然京作家具自成一派的時間較蘇作、廣作晚，但由于其誕生地北京的一年四季分明、氣候差異明顯，直接導致工匠們所打造的京作家具在卯榫結(jié)構(gòu)等方面最為完善合理。在紋飾上，京作家具擅長展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禮儀、和諧，很多雕刻圖案都體現(xiàn)了國泰民安、恭喜發(fā)財、長幼有序、幸福安康的美好寓意。

　　龍順成的老師傅楊福嶺說，京作家具線條挺拔、曲宜相映、力求簡煉，具有質(zhì)樸、明快、自然的風格特征，造型嚴謹安定、典雅秀麗，在材料選擇、工藝制造、使用功能、裝飾手法諸方面都達到了有機的結(jié)合。制作上，始終貫徹“紅木雖貴，但決不弄虛作假；工藝雖繁，但決不偷減序”的原則，嚴格按照“煮料—自然干—開料—烘干—選料—制作”的流程，達到家具變形、開裂、收縮的最小化。木工工藝完全按照明清傳統(tǒng)的榫卯楔棖結(jié)構(gòu)；雕刻工藝講究龍騰鳳舞、虎威獅武、物靜人動。在方方面面，京作紅木家具都透著濃濃的皇家“京味兒”美學意蘊。

　　新元素融入新“京作”家具

　　如今，京作這**派在堅持固有傳統(tǒng)特色的基礎上，也被眾多紅木設計、研發(fā)、制造企業(yè)們增添了新的元素。在市場上，京作家具不僅包括了舊時明清風格家具，甚至還包括了近現(xiàn)代出現(xiàn)的寫字臺、附著柜門的書柜、梳妝臺等品類。

　　皇林苑紅木家具董事長楊燕認為，京作紅木古典家具是中國的國粹，蘊含了太多傳統(tǒng)文化元素，是一個容量巨大的文化載體，在繼承的同時也要發(fā)揚，“然而無論到了何時，無論創(chuàng)造哪些新造型或圖案，京作家具的用材用料、工藝這些主流都不能改變”。

　　同樣堅持固有傳統(tǒng)并融入自身獨特審美，京作紅木的消費者大多具有極高的審美品位，且這一消費群體的范圍和數(shù)量也在逐漸擴大?？梢灶A見的是，在穿越了數(shù)百年的歷史風煙后，京作家具的未來將長盛不衰、歷久彌新。

　　■ 工藝現(xiàn)狀

　　制作工藝面臨失傳

　　據(jù)龍順成中式家具廠負責人介紹，近年來，在激烈紛亂的市場競爭中，京作硬木家具的制作也和其它傳統(tǒng)企業(yè)一樣，陷入了危機。一是許多經(jīng)驗豐富的老師傅相繼退休，歲數(shù)小的也已過半百了，還堅持在工作崗位上的寥寥無幾。二是年輕一代幾乎沒人愿意從事這門收入微薄的手藝。三是做硬木家具是勞動強度大的工作，同時也是對操作人員要求很高的工作，在制作當中，很多東西都是靠師傅帶徒弟，口傳心授而傳承下來的，如果沒有一定數(shù)量的從業(yè)人員，硬木家具的制作就會后繼無人，老一代人一旦故去，青黃不接，某些技藝失傳后很難恢復?？梢哉f，京作硬木家具制作工藝已是到了需要保護搶救的地步。如果按目前的發(fā)展速度不出十年，真正從事“京作”硬木家具制作技藝的人才將無處尋覓、無有后繼者了。

　　■ 專家點評

　　清中期流行仿玉紋樣

　　●周京南，故宮博物院副研究館員

　　京作家具的風格大體介于廣作和蘇作之間，京作家具以清宮的造辦處所做家具為主。造辦處有單獨的木作，木作中又有單獨的廣木作，廣木作由廣州征選優(yōu)秀工匠充任，所制器物較多地體現(xiàn)著廣作風格。而普通木作的活計則由江南地方遴選的匠師承擔，做工趨于蘇式，不同的是他們在清宮造辦處制作家具較江南地區(qū)用料稍大，而且包鑲的普及不如蘇作。

　　從紋飾上看，京作家具從皇宮收藏的三代銅器玉器和漢代石刻藝術中吸取素材，巧妙地裝飾在家具上，在家具上雕刻古代銅器花紋早在明代即已有之，清代在明代基礎上又得到廣泛的應用，明代多用限于裝飾翹頭案的牙條和足間的鑲板上，清代則在桌案，椅凳，箱柜上普遍應用。

　　此外，在宮廷京作家具上也時常能看出仿古璧的圖案裝飾。清代中期，盛世天子乾隆皇帝極度崇古好玉的思想給清代宮廷家具的裝飾風格帶來一定的影響，在這一時期京作宮廷家具上出現(xiàn)了一些從古玉上借鑒過來的渦紋卷珠及玉璧形象的紋樣，此類家具并不是在器物上鑲嵌玉質(zhì)嵌件，而是在硬木材質(zhì)的家具上雕飾出仿玉的圖案紋樣，如故宮藏有一件黃花梨玉璧紋圓凳就是一例，此圓凳以黃花梨木制成，凳面下方的束腰上雕飾著渦紋卷珠開光，鼓腿彭牙，在其牙板與腿子相交處雕刻出渦紋谷璧的仿玉璧形象，這種玉璧形象以及源于古玉器上的卷珠渦紋，是清中期家具中較為流行的裝飾紋樣，廣泛見于京作宮廷家具的寶座、床榻、幾案、椅凳、屏風上。

　　■京作老字號

　　龍順成與“百年牢”

　　北京市龍順成中式家具廠廠長寇穎躍介紹說，在當年流于民間的眾多宮廷工匠中，有一個王姓木匠，約在清同治初年(1862年)，在魯班館附近，開辦了一個小木器廠，專門制作桌椅柜箱等家具。到了清光緒初年，王掌柜就把自己的小作坊取名為“龍順”。后來買賣越做越好，規(guī)模也擴大了，于是易名為“龍順成桌椅鋪”。

　　從王木匠于清同治初年開辦“龍順”作坊，老字號“龍順成”歷經(jīng)四代，第三代傳承人在60年代精心設計制作的紫檀圈椅，莊重典雅，精工細作的手法，獨特的燙蠟技藝，贏得眾多廠家青睞，紛紛以擁有他制作的圈椅為自豪。第四代傳承人主持并參與設計制作(仿制)了貴賓樓飯店客房家具、北京香山公園勤政殿仿制清代朝服雕龍柜、頤和園延賞齋仿制清代九屏風等，深得專家好評。

　　龍順成制作工藝很講究、精細、造型美觀大方，堅固耐用，有“年漆月油”之說。

　　關于龍順成家具的堅固度，還有一個典故。話說清末的一天，一大堆人在前門外的一個小飯館吃飯。不知因為什么，這些人就打起來了，飯館里的鍋碗瓢盆，凳子椅子全成了打架用的武器。打完架，這些人一哄而散。掌柜的和伙計收拾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桌椅板凳完好無損。掌柜的趕緊把這幾個完好的桌椅板凳拿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些家具的腿上都印有一個標志，也就是現(xiàn)在講的商標，上面刻著“龍順成”三個字。

　　很快，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京城。一來二去，北京人就給“龍順成”制作的家具起了個外號叫“百年牢”。也就是說它制作的家具一百年都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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